在当下 70 后的油画家中,庄重是出道比较早的画家,20 世纪 90 年代他还在南艺油画专业读书的时候,作品就已经频频入选全国性的美术展览了。在毕业之后他又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江苏油雕院成为一名专业的油画家。当同龄人还在为艺术创作的名利奔波奋进的时候,年轻的庄重已经在这个体制内的平台上自带光环了。对于少年成名的庄重而言,功利对他似乎已不是最重要的追求,他所需要的是真正能给他带来的生活品位提升以及对所拥有的艺术生命的享受。因而,我们很少看到庄重创作那些纪念碑式的重大主题作品,也很少看到他有这个时代常见的焦虑性的笔触躁动,或是跟风似的为选择当代与传统身份而纠结。在他的笔下只有一种不急不慢、不瘟不火的诗情般的江南语境的叙述。他追求的腔调是昆曲中的韵味,是古琴声中余音的回旋,是老唱片中的怀旧的陈音,似一杯咖啡,也似一杯老酒,需得慢慢地品味。 油画风景从西方传入中国,在学院色彩教学中,风景已经成为写生训练的重要环节。源自印象主义即兴式的现场写生与中国的写意画颇多相似之处,最终使中国的写意油画成为一种重要的潮流,当下的油画风景创作大多追求这种意趣。而庄重风景画的路数似乎与这个潮流并不相汇,他偶尔搭车,但终是异趣而殊途。然后依然如常地继续他一个人的风景。庄重油画的技术语言汲取了西方画家柯罗、莫奈及透纳等人的风景画的营养,他在长期风景创作的实践中,将个人的性情和东方人的审美结合起来,形成鲜明的个人油画语言。他的油画远观是细腻的写实风格,近观细品则发现画中的物象是用细致而又散淡的笔法笔笔写出,他的笔法根据表现的内容而改变,时而平铺,时而点揉,或是散锋轻扫,或是勾写游走,他的笔法灵动多变,但又浑然一体。油画家终是以色彩说话的,庄重的色彩需得细品,他将音乐的节奏融入色彩之中,每一落笔之处皆见色彩的节奏与律动,他在色彩的冷暖对比、前后并置中表现出风景意象的空间和光影。在画面精微之处不得不让人感叹庄重技术语言已近出神入化,并且在技法的表现之中,他的性情、修养已与绘画的相融。 庄重钟情于风景主题,他耕耘其中几十载,画笔划过青春而渐入中年,他的风景如同一幅幅相续的人生片段,从不同的视角将观者带入风景的思绪中,而作品所构筑的心相则是庄重内心感悟世界成长的轨迹。庄子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 四时有明法而不议 , 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从自然中悟道成为中国文人一种生命提升的路径,宗炳提出“山水以形媚道”,为后世山水画家在山水的表达中关注于道提供了注脚。正因如此,才使中国山水画与西方风景画在自然面前呈现出不一样的价值追求。庄重虽然运用了来自西方的油画技法描绘风景,但他对于风景的体悟完全是中国式的哲学思维,“山水含清晖”的主题即他内心的告白。自然中的倒影往往会呈现醉人的美感,它的形成展现四时更替的色彩,但它需要平静清澈的水面作为镜面,这种存在是一种因缘的和合,它们之间缺一不可。但这种美只是一种短暂的过程,哪怕是一颗石子惊起的涟漪,也会惊动它的美艳,让它随波而去。在这样的风景意象面前,没有人的内心不会被触动,它不仅仅只限于对于美的留恋,还会给具备慧根的人指出通往大道的方向。 “山水含清晖”系列作品选取河中倒影所显现的意象作为表现的内容,从人的视觉经验来说,人们更习惯于一眼望去所见的充满透视感的景象,而河中倒影所见的风景视角更具有个性化的视觉感受。它所呈现的相并不是直观的,而是视角转换所导致的映像。它其实是虚幻的,这种虚幻让人想起中国古代一个著名的猴子捞月的故事,这个看似浅显的故事却揭露了一个终极的真相,也就是《金刚经》中所云:“一切诸相,皆为虚妄。”世间的诸相其实都蕴含着成住坏灭的过程,但最终的结果就是化为虚空。人类痛苦的来源就是执着于这种暂时的幻相。聪明的人类总是笑话猴子面对幻象而做的傻事,其实,我们何尝不是?从这个角度而言,庄重的对于倒影意象的痴迷就有了更为深刻的内涵。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庄重以他独特的视角将我们带入他的风景世界,这其中不仅仅只是油画语言层面的展现,而是透过他再造的风景,让我们进入更为广阔的世界,由此及彼,由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