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拿到《黑白变奏曲》作品的照片,要据此写一篇评论文章,对我来说的确是一种挑战。画面以黑、白、灰为主调,八九个人物,一个正面,一个背影,其余均为侧面,人物表情模糊,更看不出任何情节,场景可能是集市,但这也是一种猜想。我陷入了一种空前的书写困境。于是,我联系了作者汪鹏飞。通过和他的交流,阅读了他的文章和更多的画作,我一下子变得天高海阔,眼前呈现出一道壮美的风景。原来,我所拿到的所谓“作品”只是一个局部,只占整个作品的四分之一,当全部的画面展现在我面前时,我终于明白了作品标题《黑白变奏曲》的真正意义。事实上,绘画和音乐是一种时空的艺术,形象需要空间去延展,而旋律则需要时间去释放,原先我的困境如同盲人摸象。 汪鹏飞接受过严格的学院主义教育,2006 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绘画专业,十年后又从央美的油画系毕业,获得艺术硕士学位,现在任职于广西艺术学院,是油画专业的硕士生导师。他不仅有着深厚的绘画基础,而且独树一帜,刻意地远离那种对客观物象的精细描摹,用一种更为本质的绘画语言去绘制风景,塑造人物,他笔下的所有物象单纯、质朴、概括、粗犷,甚至有点原始。我以为,在绘画上作减法而能获得强烈的视觉张力,进而达到精神的高度是一种艰难的考验和挑战;更为重要的是汪鹏飞对艺术、对生命、对自然更是有着哲学意义的思考,这也使得他的艺术作品充满了一种宗教般的虔诚和史诗般的力量,他的《归去来兮》等作品就是最好的例证。 汪鹏飞一直以藏族聚居区人们的日常生活为题材创作了大量的作品,而且每一次他都是深入藏族聚居区的角角落落,去捕获那些最朴质、最鲜活、最真实的人像和场景,而这样的创作热情至今已经保持有五六年之久了,单这一点就非常难能可贵。他不依靠照片,喜欢现场写生,喜欢人景对话的那种情境,喜欢那种受限于对象又可以支配对象的依存关系。他的一段文字生动地记录了他在创作时的真实状态,读来让人感动:“在现场,时间紧,想法不会很成熟,心里却很平静。每时每刻都要逼迫自己用最短的时间做出判断,构图布局、人物位置、色块大小、线条曲直、形象气质,一切的绘画要素的调度都是即兴反应,容不得左思右想。然而,高强度的心、眼、手的配合劳动,反而激发了我们的专注力,色彩关系也好看了,笔触也流畅了,时不时还能出现意料之外的神来之笔。”这些话语,既是画家的现场感受,也是他的心历路程。 汪鹏飞这一次的获奖作品《黑白变奏曲》也是他今年再次深入藏族聚居区的一个收获,也是一个惊喜,只不过是表现的主题从以往的藏族同胞转向了回族同胞,而主题的转变倒不是主观为之,纯属偶然。在旅行期间,王鹏飞曾随房东去临夏售羊。而临夏是藏族聚居区回族同胞的聚居地,那儿的牛羊市场的热闹和壮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数以万计的牛羊汇聚一处,成群成堆的赶集人川流不息;牛羊的号叫声,货车的喇叭声,人员的嘈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在炙热的烈日照耀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明暗强烈,黑白分明,细节、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但它们的视觉冲击则变得格外有力。此刻的现实给画家提供了如此的触点,而这一触点与他的艺术理念又是如此的契合。于是,黑白的变奏就这样开始谱曲了:他选取了一组人群,省去了所有的细节,包括表情的刻画,只是用线来勾画轮廓。将所有的场景抽象化,用不同层次的白来涂抹。人物塑造不仅注重个体自身的黑白节奏,更注重由几十个人排列而成的整个队伍的黑白节奏,使之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展现出类似于如歌的行板的旋律。汪鹏飞还用几只牛羊穿插于人群队伍之中,来点明场景,烘托气氛,使整个乐曲更具有了一种低沉、凝重的调性。 值得注意的是汪鹏飞作品的灵感来源于场面宏大、声响嘈杂的牛羊市场,但他的画面却显得格外的寂静,这里仿佛形成了一种悖论。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只能大胆地猜想他的变奏曲不是用来耳闻的,而是用来眼观和心感的。